14所谓黑历史
御尊山已然入夜，远离随阳镇六百里处的此地本就人迹罕至，于是山谷里那处孤宅里透出的悠悠光线，便显得如同鬼火，影影绰绰，吊诡得紧。
西苑低眉顺眼地从外面推门进来，脑门上还留着前两日被王爷用茶碗砸出的疤痕。这少年大概十五六岁，苍白的唇瓣上刚刚长出点青色的绒须，他此时满脸赔笑地刚想张口，却被一声呵在原地，
“混账！进来之前不知道先问问门。”
“王爷息怒，王爷息怒，小的这就出去重问。”
“不必了，”西苑点头哈腰地刚要退出去，却听王爷声音冷清地说道，
“什么事，说吧。”
只见偌大的房间里虽然摆满了各式陈设，便是照着旧日里王府的规格弄的，却依旧显得空旷而凋敝。湘王爷仍是那一身紫袍，背着身挨着火炉坐着。刚进门的时候西苑瞥见那火光绿了一阵，现在又恢复了正常，便侧身大着胆子问，
“王爷，又有人传话回来了？”
“嗯。”王爷简单地答道，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倦怠。西苑碎着步子转到王爷跟前，暗自抬眼打量了两遭。却只见他英俊的脸庞整个瘦了一圈，颧骨都凸了出来，下巴上渣渣拉拉的都是胡茬，眼睛下面也是深深的青黑，
“这次回来报道的是……”
“白连花。”王爷抬手点了点茶杯。
“嘿嘿，爷唷，这是这个月第九十八个了吧？”
西苑摆出一副笑脸，上前给王爷倒上茶水，“恭喜王爷了。这样一来，先前为了掩人耳目，而让人砍了头穿越至别的时代的部下们，这可都快回来齐全了。现在只要捉回秦贞，夺回真正的宝器，王爷的称霸大业就指日可待了。”
王爷也不看他，眼神似乎没有焦距，又似乎在盯着炉火回忆着什么。
西苑看着王爷脸色，小心翼翼地拍马道，
“王爷还用忧虑什么呢，秦贞那小子必定逃不出我们掌心。这一仗王爷智勇双全，一举扳倒闵敬王，若不是他从中作梗，王爷的两件宝器就能拿到一半了。您十九年前已经从灵源家那里得到了‘机器’，两件发动用的宝器到手，您可就所向披靡啦……”
“啪！”
王爷头也没抬，抽手就是一掌，西苑根本不及反应，登时被掌风甩抽到地上去。这人毫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，委屈地从地上滚起来，捂着脸瞧向王爷。只见王爷面上冷冷地从椅子上俯视着他，周身自带冷气威压，
“我让你找的秦贞，你找到哪里去了？”
“小的……”西苑嗫喏道，“小的已经在和兄弟们全力在找，这方圆八十里的客栈，我们是间间挨个找的来着……”
西苑怕又讨打，不着痕迹地朝后蹭了两寸。他西家世代是湘王爷家臣，西苑更是打光屁丨股落地起就在湘王府晃悠，可说是湘王爷肚里的蛔虫。王爷的别扭性子别人不知，他西苑还能不清楚？这些年来旁人只道王爷恨秦贞入骨，不但要将他往死里虐，还偏要把他卖去青月楼，将他送到别的男人床上折辱。他可知道王爷这些年除了秦贞，再没动过别的男人。
做奴才的首首要的便是懂得揣摩主子心思。西苑眸子一转，私下来回一合计，王爷口上说要捉秦贞回来，让他生不如死，实际上只怕若是真捉回来才有他罪受。
“去……给我查查丹霞散人那里，”王爷眸子低沉，突然有些艰涩地说道，“还有，给我找找灵源家当时家臣的名册记载……”
“灵源家，莫非……”
西苑惊道，后退了一步，“这……这……不能啊爷！您记得，这差事这当年是小的亲爹去跟着您办的，亲爹常跟我说起您智斗灵源家的光辉历史。这……不可能有差池啊……况且……况且……秦贞他跟在您身边都快十年了吧……”
王爷默然不语，任凭西苑在一旁聒噪不停，炉火在身侧啪啪响着。他侧了个身子，拿手撑着头。
那个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十年的清澈眸子，又开始像噩梦一样浮现在眼前。
十年前，京城弄巷里，王爷的马车横在路中间。
十岁的秦贞笑嘻嘻地盯着他看，一双黑黢黢的眸子清澈得像水。白嫩如同牛奶羹的小嫩脸上沾满了鲜血，那粘稠的锈红色，倒是衬得他肤色更白。
“你杀了他？”
年轻十岁的湘王爷英气勃发，鹰眉紧蹙，眼中却已然染上了暴戾之气。眼前少年也不逃跑，就这么用清澈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，脸上还带着笑容。地上躺着的那个已经死僵了的男人——
正是他最心爱的男宠风迟。
“嘿嘿。”少年抹了一把脸，笑脸盈盈地走上来就要扯他的袍子，被王爷闪身躲过。他有些嫌恶地盯着眼前这个小鬼，冷声问道，
“你为什么杀他。”
少年似乎对他散出的戾气毫不介怀，明知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抬手就能要了他的命，却依旧大睁着眼睛瞪着他。这眼神让王爷几分心惊，却见秦贞笑嘻嘻地悠悠然朝前迈了两步，指着地上的尸体，用稚气未脱的声音奶声奶气抬头冲着王爷道，
“嘿嘿，小生现在把这贱人杀了，你现在能喜欢我了吧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小生我特喜欢你，”秦贞像大人似的为难地皱了皱眉，幽怨地说道，“可是你偏偏喜欢这小贱人。我长得又不比他差。”
“节操呢？”
“那玩意是能吃还是能换银子花？”
王爷心中一震，眉毛一挑，暗自又将这小鬼打量一遍。只见秦贞虽然年纪轻轻，然而风韵初具，只是体量轻盈。一张脸儿擦净了血迹，却是像极了风迟。
“把他带回去。”王爷袖子一甩，转身朝马车走去，冷声对身侧的侍卫道。
这样心狠手辣的小鬼，随意便能取人性命。那双黑洞洞的眸子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似的，似乎无所畏惧，无所不能受。无端让人有种想要摧毁的凌虐欲。
湘王爷抬起一只手掐了掐太阳穴，莫名地想起为了王位之争主动将母后毒死的自己。那时他大概也是这个年纪？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，似是极端的厌恶，却又似亲缘相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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